2021.10.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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陀思妥耶夫斯基看见果戈里枯坐在光晕中，正失魂落魄地焚烧着两朵蓝紫色的纸玫瑰，褪去笑意的苍白脸庞逐渐被缭绕青烟吞食，双眸黯淡无光，唇瓣毫无血色，看起来就像一具被赤红玫瑰勒死的尸体。一具正在销毁凶手的尸体。这是一个很有趣的比喻，以致陀思妥耶夫斯基甚至在阅读诗集时轻笑出声。
正在疯狂起舞的青烟扭曲了事实。当陀思妥耶夫斯基带着贫血的晕眩透过烟雾望过去时，看见果戈里跪在地上，扼住了他的咽喉，像一只犹斗的困兽。他们的背后是一大片西伯利亚的风雪。果戈里嗫嚅着亲吻他，身子止不住地颤栗，痛苦地落着泪，像正在承受苦痛的圣徒。——不，称果戈里为身负镣铐的撒旦更为贴切。果戈里正在油锅中被鞭笞被炙烤，为亲手刺杀了羁笼与救赎而嚎啕。
陀思妥耶夫斯基眨了眨眼，看见果戈里凑近了缓慢燃烧着的玫瑰，目光蓦地染上了犹疑与彷徨，软弱与杀意交叠着缠绕上来。果戈里此刻大抵是在积蓄杀死他的勇气。陀思妥耶夫斯基低笑，怜悯地摇了摇头，轻声叹息。果戈里若是杀死了他的话，那便最为愚昧的举动。果戈里将永远无法得到救赎，在黑暗中度过余生，在地底四处奔走，被难以挣脱的愧疚与悲痛捆缚，与自由就此诀别。陀思妥耶夫斯基屈指翻过泛黄书页，余光瞥过果戈里晦暗不明的面容，不置一词地等待他的反应。
火光熄灭，青烟散去。果戈里憎恨地凝视着化为灰烬的玫瑰，痛苦地大口喘息，直至沙漏中的最后一粒沙子落下，而后起身，眯眼眺望窗外弥散开来的晚霞，兴致勃勃地声线颤抖地提议：“费佳，虽然是一时兴起……但您愿意同我去看看夕阳吗？”
果戈里在哭泣，瞳中金色仇恨熔化成泪再而汽化蒸腾消散，留下一双满是笑意的眼睛，万般情绪被他以小丑式的笑容隐匿。“如果您这么愿意的话。”陀思妥耶夫斯基颔首，假意未注意到果戈里攥在手中的利刃，平静地合上诗集，转身向果戈里伸出了手，“走吧。”
果戈里点了点头，深吸了一口气，缓慢地握住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手，力度大到让陀思妥耶夫斯基怀疑果戈里想将他的胳臂拆卸下来，但果戈里立即收敛了力度，轻柔地与他十指相扣，选择继续拥抱满身荆棘的玫瑰。陀思妥耶夫斯基微笑着牵住了果戈里的手，与他一同踱到了被夕阳染红的高耸教堂。
果戈里面向层叠山峦静默朝拜着，似乎很享受身披落照的感觉，他的周遭是大片归巢倦鸟穿暮而过。陀思妥耶夫斯基思绪放空间，觉察到果戈里屈指握住了匕首却随即松开，柔软的缱绻在他眼底翻泛。果戈里看起来就像一只需要拥抱的难过刺猬，想要在西西里岛缔造一个不朽的传说，却鼓不起勇气。
陀思妥耶夫斯基难忍笑意侧头喃喃：“您想要一个吻吗？”
在西西里的落日中，飞鸟亲吻了玫瑰，刺杀了他愚不可及的愿望，在审判降临前坠落，然后献出一切，得到幸福。
